Saito

7

“愣着干什么，走啊。”利威尔把车上锁，牵着艾莲娜往店里走，艾伦赶紧跟上去。

店面不大，但是到了晚上生意还是很好，利威尔和艾伦占到了最后一个座位，正对着空调口，暖洋洋地让人觉得有点晕眩。

“这里是个好地方。”艾伦坐下来，“在美国的时候老是想这里的小笼包，结果回国了却一直没过来。”

利威尔叫了一笼蟹粉小笼，又向老板要了一碟姜丝，帮艾伦的调料碟里放上几根姜丝，倒上香醋。艾莲娜在艾伦腿上乖乖地坐着，抬着头看着艾伦的绿色眼睛，然后又直视着坐在对面的利威尔。

“爸爸，我以后要嫁给艾伦哥哥。”艾莲娜又往艾伦的肚子方向靠了靠。

“想都别想，小鬼。”利威尔接过老板端上来的蒸笼，又抽出两双筷子用旁边茶壶里的热茶冲洗了一下，递给艾伦一双。

小笼包的皮透明到可以看清里面的汤汁和肉馅，几粒金黄的蟹粉堆在包子的褶皱处，作为装饰，蒸气不停地从蒸笼往上飘，看着就让人颇有食欲。

“我就是喜欢艾伦哥哥，你不同意也没办法。”艾莲娜学着利威尔把自己的腿翘起来，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她的爸爸。艾伦无可奈何地夹起一只蟹粉小笼，蘸了一下醋，用碗接着递到艾莲娜嘴边。

艾莲娜轻轻吹了两下，把表皮咬破，然后吸了一口里面的汤汁。

“烫！”艾莲娜吐吐舌头，艾伦把小笼包又吹了两下，然后喂艾莲娜一口一口吃下去。艾莲娜含含糊糊地说着“好吃”一边摇头晃脑，利威尔把剩下的小笼包都推到艾伦面前，然后把艾莲娜抱到自己这里，完全无视了艾莲娜的抗议。

“别光给这个小鬼吃，你自己也吃啊。”

小笼包的味道并没有多大的变化，鲜肉馅的嚼劲加上蟹黄的鲜味，再搭配上浓稠的汤汁，蘸的醋又很好地中和了腻味和腥味，味觉上让人根本找不出缺点。

当初他们两个常常来这里，这里离他们的大学并不远，出了实验室就牵着手过来，吃的时候两人相互看着，等筷子上的包子稍凉才入口。

那时候连吃小笼包这件事情都觉得好，艾伦陪利威尔谈恋爱的那一个冬季，早就想好了他们在任何一个地方流浪的场景，准备好了迎接每一个属于两个人的清晨，狂风暴雨、冰天雪地、黄沙漫天还是风和日丽都好。他觉得有利威尔的每一天都过得好像走在云端，手脚轻飘飘，怎么想都觉得美好，怎么样都觉得不足够。

一个人的时候，他也常常想起自己曾抱着利威尔做完的这场美梦，梦醒的时候，就该面对满地的啤酒罐和烟头。

“艾伦？”利威尔似乎觉察到艾伦情绪的变化，用自己的筷子拍了一下艾伦的，给他倒了一杯热水，“有些事情还是想跟你说。”

“为了艾莲娜我基本上已经把家族的公司交给她舅舅了，我现在真的不能失去艾莲娜。”利威尔的吃东西慢条斯理的样子也很好看，咬了一口小笼包却没有一滴汤汁流下来。

“嗯。”艾伦喝了一口热水，眼神四处游离，很想装出不在意的样子。

“所以我们的事情有的是时间，可以暂时放一放，只是你，你能别再折磨你自己了吗？”利威尔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，伸过手去把艾伦的脸扳正，强迫艾伦跟自己对视，“你根本就不开心不是吗？”

“如果你的人生真的有我没我没所谓的话，我至少希望你能快乐。”利威尔也不管他怀里的艾莲娜怎么看，握住艾伦的手，力道大到让艾伦觉得有痛觉从那里传来。

艾伦把利威尔的手指一根一根强硬地从自己手里抽出来，没有一丝的迟疑跟眷恋。很多事情，他还没理清楚，他知道自己心里并没有表面看起来决绝与无情，但他想逃，像三年前逃到异国他乡一样，逃离这个事故现场，逃离这个伤心地，然后一切都可以听不到看不到，不再去想过去的一切，包括横亘在他和利威尔之前的现实，都可以暂时视而不见。

“现在你不面对，以后也是要面对的。这次我不会再让你逃走，所以，回来我这里吧，艾伦。”利威尔的话语就是一把刀，直接挑开艾伦心上刚刚结好的痂，刺进他的伤口。

他就坐在艾伦对面，眯着眼睛把自己所有的杀气藏匿起来，他手里拿的是筷子而不是枪，但他看起来对于猎杀这个目标志在必得。

不能让他得逞。艾伦咬紧牙关，但这个声音在他心里却越来越弱。爱情不过一场拉锯战，艾伦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输。他曾待在一座孤岛，而尸体被日光曝干之后，他才等来他的浮木。

每一个夜晚流过的眼泪，路过每一个熟悉的地方心脏的抽动，每一次流浪在外国无端冒上来的孤独，这些是艾伦拒绝利威尔最好的武器，身上最脆弱的地方变成了他最坚硬的铠甲，他绝对不能输。

“我拒绝。”艾伦站起来，支撑着自己的目光不移开，“利威尔……老师，食物过了保质期尚且会被抛弃，更何况是说变就变的感情，三年过去了，你不会以为它还是原来的模样吧？”

“你有和艾莲娜的全新的人生，我也有我的……至于我快乐不快乐，这个还用不着你来操心。”

艾伦把背影留给利威尔，他本来就不胖，现在显得更加瘦削，他孤单的脖颈又被暴露在冬天的空气中，颈动脉潜伏在他白皙的皮肤下面跳突，并不平静。利威尔还是平静地走过去，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他围好。

他曾是他不可或缺的空气，而他现在却宁可选择缺氧死亡也不愿意再次接近。

时光不可能倒流，过去也不可能再重演，错误一旦犯下，便不可能被磨灭。

苦果既然是自己种下的，就要自己来承担。利威尔算是懂了这个道理。

好像快结束了？矛盾已经激化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