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LucaShu】Plastic
Shu Yamino站在阳台上，吹着从远处吹来的冷风。烟在他的指尖慢慢燃烧，成为眼前这一片黑色之中唯一的光亮。玻璃门隔绝了身后的喧嚣，这让他觉得更加自在。有些天生适合被众星捧月，而他生来不喜欢热闹的场面。公司庆祝上市，几千号人都聚在一堂，礼堂里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，于是他从中逃了出来，把自己流放在阳台这一片小小的空间里。
“嘿。”他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，然后有个人冲他打招呼。
Shu当然认识这个人。倒不如说，他们公司大概没有人不认识这个人。名叫Luca Kaneshiro的青年是刚来公司不久的营销总监，他的性格刚好站在相反的两面，他总是很受欢迎，被人簇拥着。虽然很好说话，部门的业绩自他就任以来就节节攀升，不像自己这样，比起社交，他更愿意成天就泡在研发部的实验室里，除了同部门的人之外很少和别人有交集。
“穿这么少，不冷吗？”Luca不知道哪里拿来Shu挂在椅背上的外套，替他披在肩膀上。
替他披上外套的人身上带着一点点酒的味道，他手里拿着杯子的杯子里装着度数不高、价格昂贵，味道却略微有些发酸的香槟酒。Shu盯着香槟杯里液体产生的气泡缓缓上升，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这个从未和自己搭过一次话的陌生人。最后一点烟灰落进他带出来的空饮料罐里，他把烟头摁灭。这下阳台上真的一点光源都没有了。
初春的风一吹，Shu的头发随风飘扬起来。他肩膀上的外套还带着一点室内空调的温度，他抬头仰望着比自己略高一点的男人，突然就笑了起来。
“你才是，不冷吗？”借着室内的灯光，Shu看到男人只穿了一件衬衫，领口甚至还敞开着，慷慨地袒露着一部分的胸肌。即便是背着光，那个人金色的头发也是如此地耀眼，在这一方寸小小的阳台之上，随风晃动的半长金发似乎成为了这里唯一的光源。
“完全不冷！超热的——阿嚏！”身体违背了主人的意愿，对着寒冷的天气作出了诚实的反应，Luca背过身去打了一个喷嚏，看起来有点狼狈。
“走吧。”Shu跟着笑起来，推着Luca的胳膊，“我们进去吧。”
那天晚上他们聊得很尽兴，在会场里形影不离。Shu自认为是慢热的人，他从来没想到自己在和一个人认识的一天，就能够有说不完的话题。
刚开始还只涉及到公司里的业务，话题逐渐延伸到同事的八卦、喜欢吃的食物、平日里的爱好，Luca不停地往自己的杯子里倒着那不怎么好喝的香槟酒，Shu也跟着又喝了几杯，等到聚会散场的时候，两个人都已经处在微醺的状态了。
他们在酒店的门口，等待着出租车靠过来。Luca站在Shu的身后，走路都走不成直线。
“上车吧。”没有过多的解释，Shu把Luca拉上了同一辆出租车。
窗户被打开一条缝，夜风灌进车厢里面。酒精和烟草的味道被吹散出去，Shu后颈上喷的香水的味道开始散开来。
那是相当干净的一款木质香水，后调的琥珀木在这个时候却变得温暖而暧昧起来。Luca盯着Shu露出来的那一块后颈皮肤出神，眼神开始四处游移。
“你还没问我家的地址呢。”车子在高架桥上不断朝前行驶，Luca突然开口。
坐在Luca身边的男人笑起来，转过头看向Luca的方向。Luca这才注意到，Shu笑起来很漂亮。紫色的眼睛不像是任何一种花朵，更像是冰冷的无机质物。它们有一种妖冶的美丽——仿佛有魔力一般，想让人一直盯下去。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像是蛇一样爬过去，贴在了Luca放松下来的手上。
“我觉得……我可能不需要知道你家的地址。”Shu的手指在Luca 的掌心里画着圆圈，最终，被那双温暖的手一下子握紧了。
一切都在Shu的计算之中，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。把人带上同一辆出租车、微微打开的车窗、恰到好处露出来的那一块后颈、甚至是车厢里飘散的香气，这些都是他的大脑在一瞬间的精密计算之后得出的最优解。
Luca是他的猎物，他不可能让自己的猎物白白逃走。
他们在Shu家的玄关门口就滚作一团，如果有人翻看楼道里的监控记录，恐怕就能窥见这场激烈情事的其中一角。没有开灯的房间里黑暗又温暖，与窗外后半夜的冰冷空气隔离开来。他们交换着潮湿的吐息，忘记了时间的流逝，陷入了更深沉的黑暗之中。
Shu也经常会思考和Luca的关系。
关于自己的性取向，他觉醒得很早，Luca并不是第一个和他上床的人。但是找身边的人做炮友却是第一次。这确实会引来很多麻烦——在一起过夜的翌日，他们明明是开着同一辆车上班，身上带着同一种须后水的味道，带着同一种三明治作为便当，放进公司公共的冰箱里面，可是他们却要装作形同陌路，像是做贼一样一前一后地进公司。
虽然Luca本人多次抗议过Shu的谨慎小心，但是最终还是乖乖地照做，只有在吃午饭的时候他会悄悄地粘过来，坐在Shu的旁边，毫不掩饰两个人在吃同一种三明治的事实，大口地把Shu准备的午饭全部都收进自己的胃里。
“Luca总监和Shu总监的关系真好呢”，总是会有不知道哪个部门的姑娘们坐到Luca旁边来，带着调侃的语气加入两个人的对话。Shu在这个时候就会识趣地离开，他当然一眼就能看出那些人都喜欢Luca——这甚至不需要动用到他如同蛇一般敏锐的直觉。
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——Shu再次确认了这一点。
不过至少身体很契合。
每当思考到这里的时候，Shu的思维过程就中断了。他似乎没有办法正确地定义自己和Luca的关系——如果说他们只是普通的炮友的话，他的房子里就不会留下带着小狮子图案的棉拖、金色的牙刷和切达芝士味的品客薯片。他们一周至少有四个晚上会待在一起，靠在一起打游戏闲聊，没有做爱的时候也有，他们拿着手柄，在电子游戏的世界里决一死战。只是他们往往最终都分不出胜负，Luca的生物钟首先投降，打着哈欠占据Shu床的一半。Luca喜欢拥抱和亲吻，小狮子抱枕最终都会被扔到床的下面，由Shu来取代它的位置。Shu中意那双紫水晶一样的眼睛，中意他比自己高零点几度的体温，更喜欢他看着自己的时候，眼睛里只装满了一个人的样子。
Luca喜欢一遍一遍叫Shu的名字，把他的身体翻来覆去，他毫不吝惜自己赞美的话语，抓住Shu攥紧床单的手，把他像珍爱之物一样收进自己的怀里。
从来没有一个炮友能够登堂入室到这个地步，也不是没有人迷恋Shu，只是他一直都很在意保持距离感，露水情缘会被他在当晚就断得一干二净。Luca是例外中的例外，Shu对他几乎可以说是纵容，所以金毛大狗才得寸进尺，把Shu的个人空间蚕食殆尽。
“吃薯片吗？”这时候，Luca就会很配合地把自己的切达芝士品客薯片分享给Shu，Shu张嘴接下，最终放弃自己的思考。
“Luca总监有喜欢的人吗？”公司团建的时候，一群女生围在了Luca的身边。她们在之前心不在焉地聊了几句天气，又聊了最近发生的本地新闻。站在不远处的Shu手里捧着冰美式，知道那些都不过是话题的引入，直到抛出这一句，才是真正地进入正题。
Luca刚才在对付餐桌上的冰淇淋蛋糕，酒店把它冻得太硬了，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切成能够送入口中的小块。他做事情的时候很专注，所以对于女生的问话也都是随口回答。听到这句，他终于抬起头，把自己的注意力分到这一场问答拉锯战之中。
当然，Shu知道，Luca肯定不知道自己被周围的女生问话了。喜欢他的人就算打出百分百的直球，他都有办法闪避。
“有啊。”他大笑着，“超POG的！”
Shu转身，走向了餐厅里没有人的角落。
“Luca。”Shu靠在床上，他突然想起自己很久没有抽烟了。而烟瘾这个东西一旦跃入脑海，就难以消除，他伸手越过Luca的身体，从床头柜的烟盒里给自己拿了一支烟。
Luca没有阻止他，起身去开了卧室的窗户。窗外的风吹进来，早就已经不如早春时候那么寒冷。烟草的味道进入Shu的肺里，他喜欢味道浓重的烟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搁置了一个月，这包烟的味道已经大不如前。或许再过上几天、几个星期、几个月，他就会觉得这包烟淡而无味，最终真的把烟戒掉。
Shu家附近的地方有一座公园，那里的樱花很快会因为春天的到来而开放。樱花的花期很短，或许只能持续半个月。所以他得快一点做决定，Luca理所应当站在春天的阳光里，和一个与他相衬的人去赏花。而不是和自己——或许他的姓氏早就已经给他下了诅咒，他只能站在黑暗之中。他们不是朋友、也不是恋人，他们的关系甚至不介于两者之间，没有办法用某一个词语来形容。
“怎么了？”Luca的生物钟让他有些困倦了，他抱着Shu的宝可梦抱枕，缩在被子里昏昏欲睡。
“以后都不要来我这里了吧。”Shu把烟摁灭在了烟灰缸里，终于忍住了再向Luca讨一个吻的冲动。
“为什么？”
停车场的灯光很黑暗，Shu四处环顾了一圈，很好，附近并没有同事的出现，他们可能还能好好地谈论这件事情。
Shu很少听到Luca用这样的语气和人说话，在他的印象里，Luca总是笑着的。就算是工作中的责备，他也会用尽量轻松的语气的说出。这是他在社交中无往不利的武器，所以他理所应当地更受周围人的欢迎。
而现在站在他对面的金发男人，面容一如既往，但是却没有在笑着——他甚至在皱着眉头。
是我让他变成这样的吗？Shu看着Luca，心下瞬间软了几分。
“没有为什么。”Shu别过头去，打开了自己的车门，准备结束这场对话。被那样的眼神盯着，Shu知道自己过不了几分钟就会缴械投降。那天晚上，他心狠着把穿着睡衣的Luca撵出了门，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回的家，现在，他又红着眼圈出现在他面前，Shu刚要关上车门，却被一只手臂挡住。
高大的男人不由分说地通过驾驶座挤进车厢内，两个人大男人挤在一个座位上不仅非常怪，而且挤得要命。在有限的空间内，Shu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出来了，想必Luca肯定会觉得更难受。他努力地想要伸手放下座椅，然而手臂绕过对方的身体，却触碰不到想要按的按键。这样的姿势倒是更像他在环抱着自己的怀里的人。
“Shu，为什么？”
刚才堆叠起来的情绪在狭小的空间里爆发了，Shu感觉到有湿乎乎的东西滴到自己的衬衫上。哭泣着的人显然也在努力地抑制自己的情绪，努力地吸着鼻子，可是他却忍不住地涕泗横流，漂亮的脸变成一副狼狈的样子。
“Luca，你先到副驾驶座上去。”Shu伸手抽了纸巾，替他擦掉眼泪。金毛不情不愿地越过变速杆，竭力地爬到副驾驶座上。副驾驶座的座椅是根据他的身高调整过的，所以空间刚刚好，Luca脸朝着车窗，似乎是不想让Shu看到他的眼泪。
有点好笑，明明是身高接近一米八的男人，竟然还会这样不管不顾地哭泣，简直就像个小孩子一样。应该让那些迷恋他的人都来看看，或许他们就会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。可是Shu这一刻却不想笑出来，他向来不容易和人共情，可是这一刻，他却也觉得自己的鼻子发酸，眼眶变得脆弱。他想要发动车子，却被人按住了手。狭小又黑暗的空间里，Luca的鼻音就显得格外明显，他想要说什么，鼻涕却不争气地往外冒。他手忙脚乱地用纸巾擦，却又舍不得这个难得的机会，努力地想要发出声音。
Shu叹了口气，他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，他完完全全心软了。
好吧，那就持续这段不健康的关系吧。他们就适合活在黑暗之中，在见不到太阳的情况下蔓延滋长。他把那只按住他的手握住，一齐转动了车钥匙。
车子缓缓驶出地下车库，顺着长长的斜坡往上攀升。
身边的人似乎终于整理好了情绪，他把团成一团的纸巾扔到纸篓里，看着Shu的方向。
“Shu，我喜欢你，我们一起去看樱花吧。”
阳光照进车厢内，Shu讶异地看着Luca的脸。
“你笑得真难看。”Shu低下头看方向盘，“我们回家吧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