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aito

【三日鹤】至梦酣时 章一·1

章一 伊始时分

 

“我在模糊中有一些不那么好的记忆,被血光染红的本丸,一道道白光闪过,我身边的伙伴一个个倒下。审神者用发绳束起自己的长发,也拿起了刀来战斗,她带着微笑和眼泪,脸上沾染了尘土和血迹。

我不记得我砍了多少敌人,他们带着煞气和污光,以及似乎永远不会减少的数量,踏破了本丸的门槛,消耗着我们的生命。马蹄声,喊杀声,受伤后痛苦的呻吟声,像梦境一样袭来,而生气一并消逝。

到了最后了,我捂住自己右臂的伤口,举手抬起了我手中的武器,它仿佛有千斤重,而我的意识变得轻飘飘。

‘三日月——’有人在喊我的名字,带着一身白色,如雪至临大地,轻柔地覆住我的身体。

温热的那些,是眼泪吗?

鹤丸国永。”

 

1.

 

风起了。然后乌云被吹开,可惜今夜只有繁星点缀在夜空之中,并无月色。窗外的景色暗沉得很,隐隐有水波晃动,打碎了一场平静的夜色。

鹤丸刚刚从一场梦中醒来,脑子里混沌得很,一点都无法记起方才才结束的梦境的内容,却隐隐摸到自己眼角的湿润,想必也不是什么好的内容吧。

罢了,忘了就忘了。

有人衣袂飘起,似有人坐在夜半的庭院中,对着远处独坐。

会是谁呢?鹤丸突然被激起了好奇心,他披上外套,用最小的音量推开了门。远处树下端坐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,微风拂过,藏蓝色发丝上的金色发绳也随着摇晃。

“没想到近侍三日月大人竟有如此雅趣,会对着这无人的夜景独加欣赏。”鹤丸从背后搭上三日月的肩膀,却没能如愿以偿地收到三日月惊吓的表情,反而是一如往常的微笑表情以及笑声:“鹤也来了,我又怎么会是‘独加’欣赏呢?”

“托近侍大人的福,我才有幸面对着这般景色。”春天已临近末尾,而夏天并未完全降临,偶尔有几声昆虫的鸣叫从草丛中传来,而在短暂的声音起伏之后,换来的是更加长久的沉默。一向无法忍受寂寞的鹤丸竟安安分分地坐在三日月身边,眼神没有目的地看着远方。

“长夜未央,为何不眠,三日月大人。”鹤丸终是无法继续沉默下去,捡起了一块小石子往池塘里扔去。

“鹤,不必如此揶揄我,我虽然比你早几年出世,可我们之间相差的年份比起我们所活过的年份来说,真的算是微不足道了。”三日月笑着递过去一杯清茶,“只是不知为何,胸腔中烦闷,出来散心,而已。”

“啊……这样啊,天气确实不是很好呢。”乌云被风推着再次密集起来,星光被淹没在其中。春末夏初并不是什么好日子,连日的低气压让雨连绵不断,断断续续难以断绝,而逐渐攀升的气温也让人心生不快,闷热难当。不及夏日的热浪滚滚,却带着连绵的雨水。如此尴尬的时节,难以入眠也并非难以理解。

“并不是天气。”三日月突然低下了头,注视着自己手里的茶杯,“不知何处来的情绪,照理说不该属于我这种性格的。”

“哈哈哈,你就当一个爷爷莫名其妙涌上来的感伤吧。”

然后无人再说话,直至远处有纷乱的脚步声传来,两人才从放空之中缓过神来,门口传来马蹄声,然后是说话的声音,大门被推开,秋田藤四郎急匆匆地跑了进来。

“啊爷爷你还醒着……真是太好了,主上呢?”

“主上已经睡了。”三日月站了起来,迎向门口的方向,“远征回来了?”

“啊……是。”秋田脸上还沾着血污,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,“不知道为什么,遇上了强大的敌人……哥哥受了伤,需要手入……我……”

“慢慢说,”三日月掏出手绢,帮秋田藤四郎擦掉眼泪,“到底发生了什么。”

“一群自称‘检非违使’的人突然出现,力量也很强大……我们根本无法抵抗……要不是哥哥……”秋田的话断断续续,但三日月还是弄懂了他的大意。

他们身为付丧神,存在在这个不被历史所记载的年代,本就是逆时间而行,而他们也一直在与被无止境地送来的历史修正主义者们战斗,来获得自己能够在时间夹缝中生存的一点点权利。

战斗的结果往往以胜利告终,而随着战斗经验的增加,出征带伤而归的人数也越来越少,本来位置不太够用的手入房变得空空荡荡。

而这一次只是普通的远征,却有人带着伤回来,看来……并不是普通的敌人。

“我知道了,手入房里现在没有人,你把一期一振送过去。”三日月托着下巴,脸上的表情并无多少改变。

明明……明明是那么紧急而又异常的事情,鹤丸感慨道,这大概就是活得太久而遗留的经验。三日月像是在思考,一言不发。

“要去汇报审神者吗?”鹤丸歪过头,去对上三日月的眼睛。那里的一弯新月并不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改变,而是永远悬挂在那里,带着残缺的遗憾以及清冷的美丽。

三日月宗近。他默念他的名字。鹤丸时常觉得他和三日月是有距离的,即使他一出生就见过三日月。

那时他作为付丧神形容尚小,本体带着初见人世的青涩光泽,被五条国永大人带到了三条宗近面前。

因为美丽与强大,三日月宗近理所当然地受到三条宗近的喜爱。还是少年的模样,却老成地抱着茶杯,对着初生的小鹤丸微笑。

“师父,”五条国永低头向三条宗近行了大礼,“我带着我新的作品来见您。”

三条宗近眯起眼睛笑起来,下巴上的胡须随着身体而抖动起来:“甚好,甚好,是把美丽的刀剑。”

鹤丸睁大了眼睛,看着对面同样作为付丧神的三日月宗近。

那是他们的第一次会面,三日月宗近双手递过一杯新泡的茶。鹤丸懵懂地接过,模仿着三日月的样子轻抿一口。

“苦——”小小的鹤丸皱紧了眉头,手里的茶杯差点落地,三日月手一伸,帮他托住了白瓷杯。

“小心。”三日月笑起来,门外正是春风骀荡的午后。

“我可以吃你盘子里的团子吗?”小小的鹤丸声音软糯,就像盘子里的糯米团子一样清甜可口。

“请便。”三日月把团子推到鹤丸的面前。

那一天他们谈了什么,具体的记忆已经变得很模糊了,而穿堂而入的温暖春风、绵软不黏牙的糯米团子还有三日月脸上和煦的笑容,构成了他对这个世界最初的懵懂记忆。

彼时的亲密无间在此刻已然无存,变成了三日月眼中的半轮明月,以及无法逾越的未知距离。

毕竟鹤飞得再高,也是跨不过天空的吧。

 

“主上。”三日月还是等了天明,再去了审神者的房间。审神者平日里都是武家女子的打扮,此刻却披着头发,襦绊外头匆匆披了一件羽织便端坐在那里,显然是知晓了事态的紧急。

“一期一振,伤情可好?”审神者接过鹤丸递来的清茶,小口啜饮,脸上并未有所动容,鹤丸却知她只是在佯装镇定。

“回主上,一期一振经过紧急手入,伤情并无大碍。”三日月低下头,毕恭毕敬地回答。

“辛苦你了,三日月,听说你一宿未眠,现在我已起身,你可以前去休息。”审神者也低下头,向三日月回礼,“鹤丸,你也一并去休息吧,别让爷爷累着了。今日的内番我会安排好,出阵与远征暂时休止吧。”

“那就交给主上了。”三日月告退,愁容却丝毫未减。

“为何满面愁容——”鹤丸拉了拉三日月的发绳,三日月的头偏过来,眼珠顺着转过来,对着鹤丸的方向。过道边上就是庭院,正是春色满园的时节,虽还带着几分凉意,却也无法阻挡新生的气息。

“只是——只是有不好的预感。”三日月停下脚步,拉住了鹤丸触碰他发绳的手指,两张脸的距离瞬间被拉近,呼吸的潮湿像是春草的萌发,又细又软,“算了,鹤就当是我多心罢。”

“哈哈哈,我要去休息了。”三日月瞬间扫了不悦,继续前进,鹤丸的手指被牵引,也跟着向前去,“鹤要一起吗?”

“不用了爷爷!”鹤丸甩开自己指尖的那一点让人眷恋的温度,朝着自己的房间走过去。

远处的新草是昨夜刚刚长出来的,就从土壤里蹿出了一个头而已。但嫩而软的绿色上却覆上了鲜血的颜色,鹤丸不由想起了昨夜远征部队归来的情景,审神者端坐的姿势与三日月眉间的阴云。

啊,真是想多了。鹤丸摇摇头,又想起了那个被自己遗忘的梦境,梦里他感到窒息、烦闷,他看到血光与白骨。散落的尘土升起,枯萎的黄叶落下,春风带雨,空气湿润。

他忘了那是什么,总是是个并不让人愉快的梦境。

那就忘了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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